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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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教育部提出了“破五唯”的口号，亦即高校不能在其考核评价体系中，一味追求学历、论文、项目、人才计划（帽子）、分数等。大家知道，考核是指挥棒，它决定了一个组织的努力方向。高校要“破五唯”，一定是高校的发展方向出了问题，我们追求的那些指标与我们真正想要达到的目标不一致了。高校真正的目标是什么？相信这个问题的答案有许多，但我想至少应有“用”的要求，即我们创造的知识和培养的人才要“有用”，即为

社会创造价值。（我们经常听到一些“无用”之说，其实它是在讲“看似无用，实有大用”，还是在强调“有用”。）那么，在原有的评价体系中的那些考核指标，如论文和“帽子”，与“用”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关系？论文和“帽子”当然有用，甚至有大用，对于个人而言，它们可以使你名利双收、平步青云，对于学校而言，它们可以提升排名、获取资源，但对社会是否有用，那可能就另当别论了。这就是问题所在！要知道，我们追求的那些指标不过是一些“过程变量”，它们是高校在努力改变世界的过程中，所产生的一些“副产品”，但不是“终极产品”。“破五唯”的目的是希望高校不要把“副产品”当作是“终极产品”，要有更加高远的追求，对国家、对人类有所贡献。

但是，“五唯”的习惯真是很难改变，主要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是原有的指标体系客观、简单、可量化，因此操作性比较强。通过多年的实践，许多高校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完备的“打分”体系，期刊有期刊的级别，项目有项目的高低，“帽子”有“帽子”的档次，一目了然，简单数数，再加权求和，总分就清清楚楚。有了这样的打分体系，管理成本就变得很低了，并且因为不需要主观判断，也就走不了后门，大家都没压力。当然，“后门”不是完全没有，因为论文、项目、“帽子”的评审还是要靠专家的，有专家投票就有主观判断，而主观意识的形成，必然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包括“打招呼”。但这些都是发生在高校评价体系之前，等到我们要评价一位老师的时候，所有的成果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因此，我们的投票过程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比较机械的过程，不需要太动脑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以说，我们的“数豆豆”体系十分发达，它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一种思维定式，甚至已经固化为管理制度，因此很难改变。第二个“五唯”习惯难改的原因是我们不知道“破”了之后，该“立”什么。因为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考核评价体系，所以就一直沿用原来的体系。为什么“立”会如此之难？首先，我们破旧立新的目的是希望高校能够鼓励那些对社会有真正贡献的人和事。但一个成果对社会的真实贡献是很难衡量的，要么是因为数据的缺失，要么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因为贡献是需要时间验证的。例如，一个诺贝尔奖成果可能影响了几代人，改变了世界，但这都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验证的。但对于高校而言，考核的频率是以年为单位的，因为奖励和晋升不可能等很久。结果是我们只能用一些“短平快”的指标来替代真实的贡献，这就是为什么“五唯”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其次，另一个使得“立”很难的原因是学术生态的高度的连接性。对于熟悉高校评审系统的人来说，这点是很容易理解的。我们经常在评审过程中，会邀请其他院校的专家参与，甚至是国外的专家。因此，任何一个评审的结果都是一个学术生态发出的声音。要建立起一个新的评价体系，就要先改变这个学术生态，而这个生态却是跨院校的，甚至是跨国的，这就无形中大大增加了改革的难度。我们很难像改革开放之初，划定几个经济特区，让每个特区各显神通。对于高校而言，改革不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一定程度上，它意味着改革者需要拖着整个高教系统一起负重前行。最后，我们不知道该“立”什么，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路，这就需要大家不断地求索，有了“立”的方向，就可以大胆地“破”了。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以下简称安泰）于2018年提出了“纵横交错，知行合一”的发展战略，开启了一段商学院改革探索之路。对于经管学院或商学院而言，“五唯”问题更加重要，因为商学本身就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而商学院的人才培养更是面向实践，目标是为社会各界培养专业管理人才，过分强调过程指标，如论文和“帽子”，将会强化“象牙塔”文化，拉大学界和业界之间的距离，严重影响了我们服务社会的能力。为了纠正“五唯”问题，安泰选择了先立后破。我们在原有的学术评价体系基础之上，增加了一个新的维度、新的研究范式，即行业研究，以此打造一个学术研究与行业研究相辅相成、交错发展的新商学生态。一个健康的商学生态应该是由学界和业界共同组成的，他们各司其职，有各自的任务，但又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一起促进理论与实践的健康发展。如何保持学界与业界之间长期、紧密的联系？国内外的经验表明，这是一件极具挑战的事。关键是要找到双方兴趣的共同点，一种合作模式，既要能发挥各方的优势，又要有思想的碰撞与升华，且合作成果对理论与实践均有意义。安泰的经验表明，行业研究就是这样一种很好的合作模式，它可以成为学界业界长期合作的一个重要载体。但是，改革并非易事，虽然老师们对行业/企业研究有着天然的兴趣，可是由于前面提到的种种原因，他们在这个新增维度上的投入还是远远不够的。可喜的是，已经有一批老师，他们积极参与行业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得到了社会的认可，他们的经验展示了行业研究的重要意义，也为其他老师树立了榜样。虽然行业研究战略已经初见成效，但我们清醒地认识到，生态建设需要时间，需要多方长期不懈的努力。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路远，而我们坚信行业研究之路是正确的。

《安泰行业评论·第三卷》出版在即，其中有许多学界业界同仁的佳作，感谢各位作者不吝赐稿！这本出版物肩负着商学院改革的重任，一方面探索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即学院派行业研究，同时也为学界业界搭建一个沟通合作的平台，助力健康商学生态的建立。非常期待越来越多的各界同仁参与到《安泰行业评论》的工作中来，我们一起推动商学院乃至高校的变革，也为经济社会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是为序

陈方若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

上海交通大学行业研究院院长

2024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