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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研评论】何知仁:从信贷产业布局看银行转型的必要性

上周五,银行业团队在陆家嘴中国金融信息中心发布了首份《银行产业地图》。本文是《地图》第二部分的提炼和解读,希望通过中观层面的数据挖掘进一步揭示银行转型的必要性,主要讨论三个问题:一是银行信贷主要去了哪些行业?二是从投资回报率和偿债能力来看,哪些行业值得投资?三是银行信贷的产业分布存在哪些扭曲?

在银行实际操作中,信贷在产业层面的错配极容易被忽视:一方面,银行习惯仅基于企业个体情况决定放贷,对产业的布局是盲目的;另一方面,政府针对特定产业出台鼓励或限制放贷的政策,银行一味服从,容易导致特定产业信贷大起大落。银行转型的目标之一就是让信贷投放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要相适应,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对各行业的整体盈利状况、偿债能力、发展成熟度等指标进行密切跟踪,及时调整信贷在产业间的配置。对于一些衰退型行业,银行要及早处置存量信贷,限制借新还旧,防止债务雪球越滚越大。

 1.     银行信贷去了哪些行业?

我们的结论是:直到现在,银行信贷依然深陷于重资产行业;与十年前相比,当前陷入程度更深,资金链条更长、更复杂。

先看对公贷款,粗看的结果是服务业吸纳了大部分的银行对公贷款,且份额在过去十年不断扩大,从2010年的58%上升到2020年6月的69%。工业的贷款份额不断缩小,特别是重工业从33%下降到21%。令人困惑的是,我国服务业已经如此发达以至于吸收69%的银行对公贷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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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房地产业、交运仓储和邮政业、水利环境这三大重资产行业都属于服务业,分别吸纳了10%、14%和10%的公司贷款。金融业和租赁商务服务业在近十年内上升很快,分别吸收了7%和14%的公司贷款。这两个行业是银行信贷的中转站,这些行业贷款中的很大一部分最终流入重资产行业。对于租赁商务服务业,《地图》中特设专栏剖析了其内容与特点 。由此,以上五个与重资产相关的服务业总共吸收了55%的公司贷款,占服务业公司贷款的80%。这两个比例都比十年前更高。2010年底,与重资产相关的服务业共占42%的公司贷款,占服务业公司贷款的72%。换言之,过去十年虽然重工业的贷款份额下降了12个百分点,服务业中与重资产相关行业的贷款份额却上升了13个百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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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人们通常所理解的服务业吸收了多少银行信贷呢?高新技术服务业贷款几乎没有扩张,截至2020年6月,信息计算机软件业和科学技术研究贷款分别仅占银行对公贷款的0.9%和0.5%。消费性服务业中除了批发零售业贷款较多,其他行业的贷款份额都不足2%,其中文化类消费服务业,即教育和文体娱乐业,贷款份额都不足1%。

再看个人信贷,2015年12月个人贷款与企业贷款在非金融部门贷款中的份额分别为36%和64%,截至2020年8月变化为28%和72%,说明过去五年个人贷款挤出企业贷款约8个百分点,而该变化是银行信贷涌入重资产行业的投影。

个人贷款的细分项显示,个人贷款份额的增加几乎完全是中长期消费贷款贡献的。2015年12月中长期消费贷款占非金融部门贷款的16%,2020年8月为23%,上升7个百分点。短期消费贷款、中长期经营贷款、短期经营贷款的份额几乎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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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期消费贷款主要是购房贷款。2015年底,主要金融机构发放的个人购房贷款余额占全部中长期消费贷款的97%,2020年上半年为86%。因此,如果扣除购房贷款,2015年底个人消费贷款占非金融部门贷款的份额约为5%(中长期消费贷款 – 主要金融机构个人住房贷款 + 短期消费贷款),2020年8月约为8%,增加了3个百分点。

以上计算表明,过去五年个人贷款份额增加的8个百分点中,约5个百分点流入了房地产业,只有3个百分点流入其他消费品产业。

 2.     行业投资回报水平和偿债能力的全景

我们用投入资本回报率(return on invested capital,简称ROIC)、扣除非经常损益后的投入资本回报率(简称扣非ROIC)衡量各行业的投资回报水平;用利息覆盖倍数和资产负债率衡量各行业的偿债能力。

首先看投入资本回报率,由于数据波动性较大,我们分别取2010-2012年度均值、2014-2016年度均值,以及2018-2020上半年的均值,分别反映三段时期的情况。容易看到,近十年来各行业ROIC普遍呈下降趋势。但代表高新技术服务业的科学技术研究、信息计算机软件业,以及卫生行业的ROIC始终排名靠前。水利环境、制造业、批发零售业排名也逐步提升,目前分列第二至第四。租赁商务服务、房地产业、农林牧渔业、金融、教育和住宿餐饮业排名靠后,其中租赁商务服务业在近五年里排名下降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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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非ROIC通过剔除不可持续的损益反映行业可持续的投资回报水平。同样,行业扣非ROIC在近十年普遍下降。卫生、科学技术研究、水利环境、制造业、信息软件计算机、文体娱乐业排名靠前,其中卫生、水利环境、制造业排名上升较快。房地产、租赁商务服务业、金融业、农林牧渔、教育和住宿餐饮排名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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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息覆盖倍数衡量企业偿还利息的能力,倍数越高代表利息偿付的保障越强。从总体来看,行业利息覆盖倍数存在普遍下降的趋势。目前排名前列的行业是高新技术服务业、金融业、制造业和住宿餐饮业;采矿、建筑、租赁商务服务、水电燃气热力供应业、农林牧渔、教育和文体娱乐业排名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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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产负债率衡量企业偿还本金的能力,比率越低代表本金偿付的保障越强。从总体看,行业资产负债率在近十年小幅上升。负债率最低的行业仍然是高新技术服务业,负债率处于相对中低水平(排名中游及靠后)的行业有制造业和大部分消费服务业(文体娱乐、卫生、住宿餐饮、教育)。负债率相对中高水平(排名中游及靠前)的行业主要是金融业、房地产、建筑业、基础设施(交运仓储邮政业、水利环境、水电燃气热力供应业)、批发零售、采矿、租赁商务服务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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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银行信贷的产业分布存在哪些扭曲?

本节提供一个简明的分析框架,结合银行对公贷款的行业分布以及各行业的回报率与偿债能力,对银行信贷在产业间配置的效率做出初步判断。但是对行业贷款投放的具体建议未必完全准确,有待通过更严谨的方法和更详实的数据加以验证。

我们采用气泡图,图11是对行业贷款份额与回报率关系的静态分析,每一个气泡代表一个行业,气泡大小代表该行业贷款余额占银行业全部对公贷款余额的比例(2020年6月数据),气泡圆心的横坐标表示该行业的ROIC与所有行业ROIC的中位数的差,纵坐标表示该行业的扣非ROIC与所有行业扣非ROIC中位数的差(ROIC和扣非ROIC均为2018年至2020年6月平均值)。由此,右上象限的气泡表示ROIC和扣非ROIC都相对较高的行业,其他三个象限的含义可依此类推。

在风险可控前提下,银行信贷资源应优先配置到右上象限行业,其次是左上和右下行业,应尽量规避左下行业。然而数据显示,左下部分水电燃气热力供应业、房地产业、租赁商务服务业以及金融业的信贷份额过大,而右上部分卫生、科学技术、文体娱乐行业的信贷应有扩张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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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是对行业贷款份额与偿债能力关系的静态分析。气泡大小的含义同图11,但是坐标含义变化。横坐标表示该行业的利息覆盖倍数与所有行业利息覆盖倍数中位数的差,纵坐标表示行业资产负债率与所有行业资产负债率中位数的差。因此,右下象限的气泡表示利息覆盖倍数相对较高、资产负债率相对较低的低风险行业,信贷投放应优先考虑。右上行业的利息覆盖倍数和资产负债率都相对较高,表示利息偿付较有保障,但本金偿付较困难,综合风险中等。以此类推,左下行业的风险也是中等。左上行业风险最高,信贷投放应尽量规避。

数据显示,左上部分批发零售业、水电燃气热力供应业、房地产业、建筑业、租赁商务服务业、水利环境管理业的信贷投放偏多,右下部分住宿餐饮、卫生、信息计算机与软件业、科学技术行业的信贷投放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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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是对行业贷款份额与回报率关系的动态分析。气泡大小表示各行业2020年6月贷款占银行业全部对公贷款的份额相较2015年底贷款份额的变化。气泡越大表示行业的贷款份额在近五年扩张或收缩得越快,气泡越小则表示变化越小。我们用颜色区分扩张和收缩这两个不同方向的变化,红色气泡代表贷款份额上升的行业,绿色则表示份额下降。气泡圆心的横坐标表示行业ROIC在2018年至2020年6月期间的排名与在2014年至2016年期间的排名之差,纵坐标则表示行业扣非ROIC在这两个时期的排名变化。由此,左下象限的气泡表示ROIC和扣非ROIC排名在近五年均提升(排名变小,因而差额为负)的行业。其他象限的含义可依此类推。

若其他差异不大,左下行业的信贷份额应该扩张更快或收缩更慢,右上行业信贷应该收缩更快或扩张更慢。数据显示,右上部分租赁商务服务业、建筑业贷款在近五年存在非理性扩张的可能,左下部分制造业、批发零售、采矿业贷款可能收缩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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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是对行业贷款份额与偿债能力关系的动态分析。气泡大小和颜色的含义同图13,但是坐标的含义变为:横坐标表示行业利息覆盖倍数在2018年至2020年6月期间的排名与在2014年至2016年期间的排名之差,纵坐标表示行业资产负债率在这两个时期的排名变化。

左上象限的行业资产负债率排名变大,利息偿付倍数排名变小,因而无论利息偿付还是本金偿付都相对其他行业变得更安全,银行应加大这些行业的信贷投放。相反,右下行业相对其他行业变得更加危险,银行亟需收缩这些行业的信贷。数据显示,右下部分租赁商务服务业、水利环境管理业、建筑业可能蕴含着信贷过度扩张的风险,左上部分制造业、批发零售业、采矿业和农林牧渔业信贷恐怕收缩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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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综合了图11至图14的分析,对各行业的贷款份额做出评价,并对未来贷款投放提出建议,其结果与各行业显性不良率的相对水平并不吻合。实际上,显性不良率代表行业过去的情况,未必适用于指引未来贷款投放的方向。举例而言,尽管农林牧渔业、采矿业和制造业的不良率显著高于全行业中位数,但是这些行业的回报率排名和偿债能力排名均在过去几年内提升,而贷款份额收缩过快,因此我们对于这些行业的未来贷款投放给予正面建议;相反,尽管电气水生产与供应业的不良率显著低于全行业中位数,但是其回报率和偿债能力均排名靠后且近年来没有上升趋势,存量贷款份额过多,我们对未来贷款投放给予负面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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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讨论个人贷款的未来增长潜力。我们用消费贷款(含购房贷款)与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比例刻画家庭偿债能力的变化,该比例越高意味着家庭偿债能力越低。日本房地产泡沫破裂和美国次贷危机爆发时,该比例都刚刚超过1。中国在2013年为0.52,2019年已达到1.02,由此看来,未来个人贷款继续扩张的空间可能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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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仁: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管学院博士后、上海交通大学行业研究院中国银行业研究团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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